最后的王者张明宪

他走了,走了,永远地离开人间,诀别众生。追悼会的气氛满城庄重,乌兰肃穆,哀乐浸尘,喧嚣的往日俨然安装了静音……最后的王者

用医学手法治病究竟为哪门学科厉害?是中草药效果快,还是西药见效捷?是取决于医生的能力大小,还是跟药的贵廉有关联?

(一)

农历年腊月初一,出生仅16个月的小女儿突然上吐下泻,发热昏迷,我以为不要紧,属于常见的多发病,没有啥不了的,早饭后遂将其抱至旱坪川五级街私人诊所治疗。三天的口服药喝完后不见一点效果,又换了另一家诊所,大夫中西结合,双管齐下,采用输液法,同时又开了水煎的草药。几天时间仍无起色,又转至乡卫生院,因为毕竟是地方正式医疗机构,有设备,医生水平或许强一些,接诊的医生详细询问了有关情况,并同院长进行了会诊。又是两天过去了,热未退去,照样呕吐不止,尿液几乎不见,拉肚子次数递增,远远超越了正常生理状态下的次数,一昼夜达几十遍之多,每每排出的粪便五颜六色,宛如浓缩了验兵时使用的色觉检查图,且散发出一种难闻的鱼腥气味。主治医生说,医院设备齐全,仪器先进,技术力量雄厚,医疗水准较高。于是,我们抱着小女儿搭班车赶三十里路抵达矿务局总院。步入门诊部,我感觉如若学生进了教研室,医生经过“望、闻、问、切”全面系统检查之后,把我们安置于传染科,紧接着便是打吊针,我想,治疗方式方法跟之前没变,里面所配的针支药未必相同。一个星期了,病情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,院方并且把床头的“二级护理”换成了“一级护理”,这时我才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。早晨八点钟上班,女儿一旦听见高跟鞋的响动,看见身着白褂的护士端着铁盘来到病房,她就吱吱扭扭闹的不消停。入住的第十天,女儿的头上、手上、脚上的针眼密密麻麻,几个护士轮流觑眼趴扑好大时间扎不上针,大嗓门的女护士长在楼道里嚷得挺凶,我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。一会儿,门口从容走进来一位楚楚文静,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的姑娘,白皙的皮肤被雪洁的长褂映衬得更加漂亮,想必是卫校的实习生,要么是大学刚毕业的白领,她的出现,使我无形中产生了几分顾虑,恐怕以女儿的皮肉之苦充当了她的实验品。她一声不响,不慌不忙地抓住女儿的嫩手轻轻拍了两下,只用了点烟的工夫就一针见血,非常到位,似乎这成功的一针专为她设定,同房的几个护理人员皆投去赞佩的眼神,我心底不由暗暗一惊。一人害病,连亲戚也不得安宁,娃舅说靖远有熟人,我们又租车匆匆忙医院住进儿科病房。儿科主任,即女儿的主治医生,听说妻子患有颈椎病,“大夫守的病婆娘”(1),俗语由此而得。尚未放妥行李,一个脚穿平底布鞋,两条长辫垂在屁股上,一副农民装束的妇女推着托盘车姗姗而入,她问及女儿体温情况时,我才晓得她是本院护士,一看她“不是唱旦的走手”,在我的想象中,作为县级医疗机构的女护士,个个精明利落,算得上半边天中拔尖的大美人。纯粹没意想到她一反多日来护士用镊子钳住扎针的操作规程,直接用大拇指与食指捏住针柄,百插百准,从不反复,手法老道娴熟。她大概系泥腿子出身,不注重装扮是她的个性,许是为了诠释“高人不露相”的处世理论,许是她生来就忌讳那种外表的虚荣,或许“吃饭穿衣量家底”是祖辈传承的家风,或许觉得朴素方为引导人们稳步走向长远的路灯,或许自我感觉简单的生活方式更利于同乡下农民接近,方便于有效地进行交流沟通,或许认为全身心投入职业才是永立于不败之林的恒定根本。

同室的病人相继出院,我们如像百般刻苦努力却落伍掉队的学生,天天准时准点的查房隐隐感觉失去了意义。有人说“恶有恶报”,我没有亏过人,女儿却成了一骨怜怜,而且不时鼻子流血,整得护士们既是塞鼻子,又是肌肉注射药物。我心里乱成一堆麻,去医师办公室探询口气,到底有没有痊愈的可能,老成持重的主任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拿出一本16K大的医学资料,文字显示:此类病症死亡率85%,存活率仅占15%,老天把女儿的生命顶在卜卦不测,随时可以坍塌的分水岭上。为了增强抵抗力,医生要求输血,社会上短时难觅合适的售血者,女儿是A型,我为O型,非最佳匹配,仅能凑合充数,效果肯定不理想,等于“马棚里无马,随便拉个毛驴来交差”,从原本瘦弱、“风吹倒赖天爷”的我身上抽了二百毫升,其中一半是泡沫,最终用了妻子的血液。

生命的终极走向,在呼吸还未发出绝断的讯号之前,似乎唯有以不可避免的必由弯路为代价才会赎回捷径的出现,正当我一筹莫展,在病房里忧愁徘徊时,隔壁一位自称东湾红柳,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,他说,医院院长滕润沧治疗此病十拿九稳。饿着肚子,我马不停蹄,曲里拐弯,好不容易找到了滕大夫的具体住址——东关大街号。

跨进大门,陡生几分诧异,城里人居然住着“二鬼抬轿”式的平房,上房屋里铺的还是红砖。我把所有症状和前后治疗,包括部分所用药物细述了一番,提及女儿鼻腔出血的事,他自信地插了一句,“假如我在场,在穴位上吹几口便没事了。”他说:这种病西医称“酸中毒”,中医理论叫“中毒性的红白痢疾”。就在他拿起水笔专心开药方之际,我随意将目光移向玻璃柜,其二层台上所摆放的清新稀罕物件让我大开眼界——国家卫生部颁发的红色荣誉证书,澳大利亚国度的聘请书,<<中华医药大辞典>>编委的聘请书等等。我有些疑问,作为相貌堂堂,有国际往来的顶级名医蜗居于古老的山区小城,住着普通下苦农民的房子,这说明了什么?曾有人一贯坚持: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。别忘了“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”,只怕金条码满一上房,自己一命呜呼用不上。自古以来,名为心,利是胃,正能量的芳名即可让州县爵位逊色,贪婪的利惠唯是多了脂肪,肌肉增了肥,德高望重始终是人们尊崇的功碑,日进斗金挽救不了自身迟早埋入土堆,是取是舍终有一日会明白。

这一天是腊月二十八,春节的气息已经弥漫了整个县城,绝大多数铺面均停业关门,我怀里揣着背方子跑来跑去,终于在南街好比哥伦比亚发现新大陆,甚感欣喜,映入眼帘的这家药房系靖远“五七”卫校首期药物讲师陈瑞亭开办的私人诊所。陈大夫把草药用麻纸包好,用算盘算了两遍。

“14味草药,一付5毛钱。”

“多少钱?”我简直不相信。

“一付5毛,两付你给我一块钱。”他郑重地又重复了一次。

两包草药提到手里还不足半斤,心里悬搁着一个未知数,不少钱已经花掉了,这药能顶用吗?县医院的门厅摆放着一具油桶改造供人们取暖的火炉子,抓紧用搪瓷缸子煎好,稍晾至不烫嘴就用小勺灌给女儿。在医院等待亲人康复比坐牢更加难捱漫长,二十个小时过后,奇迹破天荒般地意外出现,我大叹特叹,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,眼眶湿润,心房震颤,激越之情冲霄汉,阴云退去一片蓝,一代高手在民间,谁说京都垄断了医仙?谁说山城无巨腕?谁说瘠地穷方不绽莲?谁说会州(2)大夫是“半杆”?对症下药乃才是治病救人,万世不更的关键。本方子如下:党参白术藿香茯苓葛根木香苍术(焦)神曲麦芽防风甘草柴胡泽泻升麻

剂量应依据具体病情临床加减。

为了方便记忆,我将其编成了汤头歌诀:

红白痢疾用党参,白术藿香同茯苓,木香苍术加葛根,焦曲麦芽和防风,甘草柴胡泽泻升。

(二)

石门老家时,生活上有父亲和长兄,我在“大树底下歇荫凉”。年迁至人地生疏的旱坪川,一脚踏上了改革开放快节奏的生活步伐,既重启家业,又拉养孩子,供他们上学,小女儿看病时拉下的三千元账,对于一个靠下笨苦每天才换得十来块钱的农民来说,纵使不吃不喝扎住嘴都得奋力拼搏整整一年,严峻的现实把我这个不出名的“囊玩”人逼成了要强好胜分子,繁重的家庭负担激发了立誓养家的倔劲,迫使我有时行事偏执。一天,我忙得要命,小女儿跟前撵后地竟然爬在尚未耕耙的坷垃地里跌死拌活地哭闹。约摸半个钟头,当我抱起淘气的女儿时,见她已被糊成了五花脸……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?霎时,我的泪水伴着哽咽,扭曲的心碎成万段,“张犟子”咋能不服软,用女儿娇嫩的身子紧紧捂住脸,彻底放开了闸门矜持的情感,倾泻做人一生的辛酸,任凭失控的澎湃肆意泛滥。童年时期,见那些做了爸爸的年长们多么神圣,何等伟大;青年时代,听见娃娃们喊一声“爸爸”,热羡之情不次于梦中品糖,身心发痒,当下有了自己的儿女,却时时处处遇到无法言语的困苦艰难。

时光有多快,如午夜偷偷赶流的静水,当年给女儿洗尿布时那种特别的气味仿若在面前缭绕未散,挥之不去,而今她已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,女儿的娃娃老远一旦瞅着我,便连声呐喊“爷爷”,童真无邪的亲切呼唤,许可能代表了生命的法官对我作出的终极宣判。

(三)

年9月7日,星期六,风力3—4级,我再次专程拜访滕大夫,泛黑的大门吊着一把铁锁,打听邻里,方知院子现在住着一位乡下70岁的老太太照料孙子读书,享誉海内外的中华骄子早在年已不幸陨落天穹。蹲于外面约几分钟,她买菜回来,推开两扇木门,院子里冷冷清清,似废弃的庵堂好久无人送过脚踪,孤独的一株枣树像是在等待回家的主人,零星可数的几颗蔫枣犹同哭红的眼睛,冠下坨地若淋湿的长襟,他把上房视作主人的化身,一双凹陷的眼眶仍不失善良温淳,门画上唐古英雄亦黯然伤神,望眼欲穿的膘骑在郁郁中骨瘦嶙峋,再也无力高亢嘶鸣,凸出的眼球一直紧盯着大门。他走了,走了,永远地离开人间,诀别众生。追悼会的气氛满城庄重,乌兰(山)肃穆,哀乐浸尘,喧嚣的往日俨然安装了静音。上级主管部门的悼词可谓汗牛充栋,字里行间渗透无限悲痛,句句凝聚深情的万钧定论,他是社会公认毫不利己,专门利人的中华白求恩,百姓无不敬仰的泰斗星。茫茫无垠大地,造诣、品德双巅者有几君?脱颖卓越的医术成就大幅提升中医学在世界同行所占的比重,完全确立西学难以望其项背的功用。药方配伍的君臣佐使极其密谨,严丝合缝,彰显治本除标的无替效能,煊赫一名国际医师如日中天的鼎盛,标志中国医科界的强大堡垒在全球足以抗击倭寇竞争的欺凌。其聪慧禀赋先后荣获十多枚金杯牌,创下独占鳌头的弥天盖地奇功。中草药的妙用演绎打造成底气豪满的后盾,品行越洋过海,为东方古国赢得光耀寰宇的颜容。驾驭中草药与为善柔肠相辅促融,如愿实现穷其一生,拯救生灵的原始梦。秋风是一曲伤感的笛音,阵阵萧凉,迟花凋零,引来霜冻,寡木是离异的老人,凄婉的演奏撩拨泪涌,本就不明,你如此寂寥忠贞,朔风虐身,耗骨枯尽,苦苦立等,一年半载无人问津,

何时盼来大雁的归程?

年10月8日(寒露)

注释:

(1):俗语的全句是“砖匠住的破土房,大夫守的病婆娘”。

(2):会州:靖远的古称。

作者简介

张明宪,男,汉族,白银市作协会员。年出生于甘肃省靖远县石门乡。毕业于白银市第五中学。年在《甘肃日报》发表了《一位残疾者的呼声》。年于《白银农村金融》发表《五尺锅台,一身奉献》。年业余致力于散文的研究与创作,并陆续在《白银周刊》《乌兰》《平川文艺》期刊发表散文《悼念母亲》《父亲的情怀》《不忘的记忆》《乡间闰月》《一家三代人》《乡土三姐妹》。年在隆重庆典平川区成立30周年征文活动中,其作品《中年一方土》荣获三等奖。年先后在网络平台发表散文《哈思山下的男人》《高天厚土唯故乡》《奶娘》《情寄黄土梁》《幽山村落——蓆子水》,同年,在平川区建党97周年征文大赛中,其作品《聚焦“”》斩获三等奖。陇上风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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