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早以前,在一座深山老林边,住着一户苗族人家,阿妈过早地死去了,只剩下阿爹带着两个儿子,没几年光景,大儿子挠侑长大成人,娶了媳妇,小儿子挠妥也有十二岁了。
哪知阿爹得了重病,突然死去。在埋葬阿爹的时候,大家忘记取下他腕上戴着的铜手镯,苗族丧葬习俗,死人不得佩戴金属首饰和殉葬金属工具。因此,后来阿爹就变成了一只老虎。
爹死后,头两年,哥哥还带着弟弟耕田种地,可是慢慢地就变得懒惰起来,老想吃不想做。他老婆更是个又懒又刁又狡猾的人,背地里老是嘀咕,说弟弟是个累赘,重活做不了,饭量又大,他挣来的还不够他吃饭。哥哥是个软耳朵,经不起老婆怂恿,便百般虐待弟弟,动辄就打,张口就骂,叫他专干重活累活,自己和老婆却成天闲着,吃饱了就睡,睡够了就吃,这么坐吃山空,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起来。
春夏之交,青黄不接的时候,哥哥逼着弟弟去挖蔓生洋芋,山土瓜及野菜等。蔓生洋芋是头年收不干净,留在地里又生出的洋芋。
弟弟找回来的东西被哥嫂拣着好的吃了,自己只得吃些残剩的。有时,还逼着他吃那又苦又涩的红姜。红姜又称作“蛇疙瘩”;也有地区称作:野黄姜;红升麻;紫姜。
弟弟被折磨得皮包骨头,不像人样。
弟弟还能活下来,是因为有一个姑娘心疼他。
这姑娘名叫腊丽,是弟弟的亲表姐。弟弟和腊丽自小就跟着父母住。他们在一块放牛放马,赶猪牧羊,或者学大人唱歌跳舞。后来,他们都渐渐长大了,腊丽仍享受着家庭的温暖,弟弟却过早地失去父母。现在,腊丽得知弟弟挨饿,便经常从家里把烧熟的洋芋或粑粑揣在怀里,借着到弟弟家住的这面山坡放羊的机会,塞给弟弟充饥。弟弟得了腊丽的接济,才勉强捱着日子。
深秋的一天,哥哥叫弟弟去背柴。弟弟手里拎着麻绳,提着斧头来到深山。那林间朽木成堆,可惜潮湿不干,背回去要被哥哥打骂。当他准备爬山去砍树上的干枝时,忽听山风呼啸,猛然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虎,那虎直向他扑来,把他吓得昏了过去。猛虎衔着他回了洞穴。
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,弟弟醒了,老虎竟说起话来。它说:“儿呵,我是你爹,是看着你可怜,想把你带在身边,才把你衔了来。”
“那,我没有吃的会饿死哩。”弟弟悲伤地说道。
“不怕得,吃的么,不愁。”老虎边说边把它吃剩下的兽肉搬出来,让弟弟食用。
弟弟说道:“生肉我不会吃!”
老虎听了点点头,就跑出深山老林,叼来包谷、石磨、锅甑子、盐巴,还引来火种,让小儿子能吃上香喷喷的包谷饭。
老虎经常捕捉回獐麂、兔、野羊等各种各样的野物给弟弟食用。这样弟弟不仅饭食可口,还能吃上味美香甜的肉食,日子过得很自在。
弟弟住在虎穴里,虽然有老虎供给他各样食物,但他自幼就养成了劳动的习惯,过不惯这安闲自在的日子。经他再三恳求,老虎为他弄来了锄头、镰刀等工具,他便在虎穴附近砍火箐开垦荒地,种荞麦,种玉米。那些自古以来没有人开过的荒地,一经砍去覆盖的树丛,种上庄稼,硬是要多好有多好!
到了秋天,他收获的粮食,把虎穴都给堆满了,哪里还用得着老虎为他衔粮。只是他孤身住在虎穴,尽管日子过得很不错,但见不到一个人影,感到很寂寞!特别是想到腊丽时,不知她现在到底怎样了?是出嫁了呢,还是等着他?心里十分烦恼,整天愁眉不展。
他的心事,被老虎看出来了。老虎道:“儿呵,你是想媳妇吧?”
“想么,她又咋个能来到这地方呢?”弟弟悲伤地回答。
“你想要一个怎样的媳妇呢?”老虎问。
“我表姐腊丽从小和我在一起,她跟我很合得来。”
“别愁!我就叫你和你表姐一起过日子!”老虎满有把握地说。
冬春季节,农村里农活松闲,大伙都趁这个时候办理嫁娶喜事。
腊丽家居住的寨子里有一个姑娘要出嫁,腊丽被请出送亲。她穿着自己纺织的格鲁施施,格鲁施施是苗族盛装,用羊毛线织成,上嵌花纹,极其鲜艳。腊丽腰里系着自己镶嵌的花裙,额前刘海修饰得整整齐齐,又特地在脑后发髻上别了梨木梳子。经过这一番打扮,腊丽更显得美丽了。小伙子见了她,都要偷偷地看上几眼,流露出爱慕的神色。
腊丽和娶亲的青年们,一路有说有笑,互相追逐嬉闹。当他们路过一片森林的时候,猛然窜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虎,一声大吼,吓得娶亲的人胆颤心惊!一个个东逃西散,连新娘新郎都没顾得上,各自逃性命去了。
半晌,森林恢复了平静,大家总算找到一块儿来了。互相一看,唯独不见腊丽姑娘,个个叫苦连天,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。人们只好一面派人去喊腊丽家的人,一面分头寻找腊丽的下落。找啊找,一直找到第二天中午,方才在一蓬草棵里找到了一滩血迹和一堆肠肚。
腊丽的爹妈和弟妹赶到了,大家围着那一堆肠肚痛哭了一场,只好把这些肠肚挖个深坑埋起来,垒上一个坟墓。
弟弟见老虎衔回一个姑娘,先是一愣,待近前一看,原来正是他的表姐腊丽,可她已软骨叮当失去了知觉。弟弟多么悲痛啊!不由得扑簌簌地落下了眼泪。
“别急,她会活过来的。”老虎叫儿子灌了腊丽几口水,又叫弟弟找了根斑鸠翅膀毛往她的耳朵里搅。
腊丽才慢慢醒过来,随后翻动身子坐了起来,“啊,我这是到了什么地方?”当她发觉自己是坐在洞穴里,感到十分惊奇:“我这不是在做梦吗?”
“不,表姐,别害怕!你不是做梦,你看我就在你的身旁。”弟弟赶紧过去把腊丽搂在怀里,并告诉她说:“衔你来的老虎,是我的再生阿爹:也就是你的舅舅。它把你衔来,是为了我俩能永远在一起,相亲相爱不分离。”
腊丽半信半疑惊恐地看着老虎,老虎向她点了点头。
从此,弟弟不再孤独了,腊丽和他生活在一起!
腊丽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,她和弟弟做了一家,很会过日子。两人除了同心协力砍柴种粮食外,还请老虎为他们找来了麻种,种出了麻。弟弟又砍来了藤篾,做成了纺车,纺出了头发丝一样细的麻线。他们还砍来栗木,削成了木刀,织成雪白的麻布缝制漂亮的新衣服。他们虽然身居虎穴,与世隔断,却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。
弟弟和腊丽在虎穴里凭着一年一度开放的山茶花推算,他们已送走了三个旧岁,迎了第四个新春。
腊丽越来越想念她的父母兄妹,常常悲伤流泪。弟弟安慰腊丽:“表姐,别难过,我们回去看望看望亲人吧!”
“你别哄我了,这地方离我们家不晓得有多远,也认不得家在哪方,咋个找着去哟!”
“不怕,我们求虎爹送我们回去。”
弟弟把腊丽想回家看望爹妈的事跟老虎说了,老虎点了点头,答应了他们的请求。腊丽高兴极了,连夜推荞面,做粑粑,准备好路途中的干粮。
第二天大清早,他们就跟着老虎上路了。一路穿山箐,过密林,逢到深涧,老虎驮着他们过;遇到悬岩,老虎驮着他们攀。
经过艰辛的跋涉,弟弟和腊丽终于回到他们的故乡。走下山坡,看到那一潭清亮明净的泉水。腊丽回忆起自己曾经在这里背过水,洗过衣服,心里特别感到亲切。她情不自禁地坐在那块她不知坐过多少回的石头上,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潭水默默出神。
就在这时,腊丽的妹妹腊娣,背着一只木桶到山泉边背水。她离得很远,就看到泉边坐着一个姑娘,仿佛是她姐姐腊丽。呶,旁边还站着一个小伙子呐。她感到惊奇极了!好奇心驱使她不由自主地钻过树丛,悄悄地接近泉水边仔细察看。啊,果然是被老虎叼去了的腊丽姐姐。腊娣既想见姐姐,又有些害怕,离得远远地的大声喊道:“喂——那水边的阿姐,你是不是我腊丽姐?”
腊丽回头一看,见是她的二妹。二妹比原来长高了,但模样还认得出来,便答道:“阿妹,我就是你腊丽阿姐。”
“你被老虎叼去吃掉了已经三年,咋个今天又活着回来,你到底是人是鬼?!”
“阿妹,我没有死,我还活着!”腊丽边说边跑着迎了上去
这时,阿爹阿妈也闻声赶来了,见是腊丽活着回来,老两口不知是悲还是喜,不禁热泪盈眶,一把拉着腊丽的手,好一阵才说道:“儿呵!你还活着,我们想你可想苦了。”腊丽也流下了眼泪。
“阿姐,你不知道,你被老虎叼走以后,我们在树林里找到一堆肠肚和一滩血,都以为你被老虎吃了。”腊娣扶着姐姐的肩膀说。
这时,一直站在一旁的弟弟接过话来说道:“那是我爹为了使你们忘掉腊丽,故意把野羊的肠肚挂在树上来迷惑你们。”弟弟一说话又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。
“他?……”老两口都看不出挠妥来了。
腊丽忙说道:“他是挠妥,你们的亲外侄,我的——”
“哦,这么说,你也还在人世?”阿爹呆看了一会方才认出,确是挠妥。
“呵呀!你到底还活着,自从你丢失以后,都以为你是叫野兽衔去吃了!”阿妈说完,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,她揩了揩湿泣的眼睛。
“我,也是虎爹把我接了去的。”弟弟说道。
“别站着说了,回家去,有什么话回去再说。”腊娣提醒大家,她返身对挠妥说,“走,表哥,哦,不,姐夫。”
这时,阿爹猛然想起来问道:“那,你虎爹呢?它咋个不和你们一起来?”
“来了。要不是它送我们,我们还回不来哩!”腊丽回答说。
“它在哪里?叫它跟我们一起回家吧!”阿妈说道。
“不,莫叫它来!它会吓着你们的!”弟弟回答道。
“你这是什么话?”阿爹觉得女婿不该这样对待老人,很生气,脸色马上沉下来。
弟弟看到岳父不高兴,便赶紧解释道:“因为他前生带着铜器入土,已经变成了一只很凶猛的老虎。”
回到家后,弟弟见他们家有一条小白狗,便恳切地问阿爹:“能不能把那条小狗送给虎爹当酒菜?”
阿爹说:“亲家来了,比这稀奇的也舍得,只是咋个给它呢?”
“就由我送给它吧,不需你老费心了。”弟弟说道。
傍晚,弟弟把小白狗唤到屋后的森林边,然后说:“阿爹,这是招待你的酒菜!”老虎听了,一纵蹿出森林,将小白狗扑翻在地,说:“吃了亲家的酒,就要唱亲家的歌。”说完就要大声呼啸,弟弟连忙说道:“快别唱了,你一唱,大家都惧怕你的声威,要吓坏人的!”老虎听后,就不声不响了。
哥哥和他的老婆,从前有弟弟干活,还能勉强过日子。自从弟弟走后,就失去了生活的依靠。他们懒惰成性,不料理生计,每天东游西荡,走亲窜戚混饭吃。日子混得长了,亲友们讨厌这两个好吃懒做的人,都不理睬他们,这样一来,他们只有去讨饭过日子了。一天,他们来到舅舅家讨口。看见失踪多年的弟弟和曾被老虎吃了的表妹腊丽,舅舅、舅母等一家人在屋里吃饭。吃的是荞面粑粑蘸蜂蜜。那是多么可口的美味啊,直馋得他们流涎三尺!
要在以往,舅舅、舅母不仅不理睬,还会用棍棒把他们赶走。可今天是个失散了的亲人团聚的日子,老两口分外高兴,赏给了他们两个荞面粑粑,催他们快滚。
这时,弟弟说道:“哥呵!老辈子说:‘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’,你就种庄稼嘛,只要肯出力气就不会挨饿,比你现在要好得多。”
紧接着腊丽也说话了,她说:“嫂呵!你纺线嘛,只要动动手,就可以织布缝衣,比你穿这烂麻布筋筋要好得多。”
哥哥和他的老婆狼吞虎咽地嚼着荞面粑粑,又羞又恼。哥哥心里暗暗骂道:“都怪你这小杂种逃跑了,我才落到这个地步!”
在舅舅、舅母的催逼下,这懒汉子、懒婆娘只得走了。一路上,哥哥越想越气,不由得骂出了口:“这两个老虎、山猫狸吃剩的,我恨不得咬他们几口……”话还没有说完,一只白额吊睛虎突然蹿了出来,大吼一声,直把哥哥和他老婆吓得瘫痪在地,全身抖得如筛糠一样。老虎伸出前掌在哥哥脸上重重地扫了两掌,打得他头昏眼花,晕倒在地,这才不耐烦地摇摇尾巴,往森林里走去。
弟弟和腊丽在爹妈家中住下,岳父岳母都劝他们不要回洞穴了。爹说:“只要勤种庄稼,在哪里都不会饿肚子。”妈说:“只要脚勤手快绩麻纺线,在哪里都有衣裳穿。”
可弟弟和腊丽说:“虎爹对我们诚心诚意,我们不和它在一起,它会感到难过。”再说用自己的辛勤劳动建设起来的家园,也特别值得留恋。于是他们便决定还是回去和老虎住在一起,到来年再回来看望阿爹、阿妈。
回到虎穴之后,老虎对弟弟和腊丽说道:“我要出去打猎。你们看着对面山腰的那棵常青树,如果枝叶青青,繁茂如故,那就是说,我没有出什么事,你们不必管我。如果树叶变黄,那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世上了。”
自从老虎出去之后,弟弟和腊丽每天都看着那棵长青树,始终是青枝招展。有一天,弟弟忽然发现树叶黄萎了!他赶快叫腊丽过来看,腊丽看了也感到很惊奇。两人想,一定是虎爹出了事,得赶紧去寻找。
腊丽连夜炒面,好让弟弟带着上路。弟弟带着炒面上路,饿了,就用山泉水调些炒面充饥;渴了,用木碗舀些山泉水解渴。他翻了一山又一山,过了一洼又一洼,经过几天的艰辛跋涉,脚杆叫刺棵挂得血珠子直冒,衣服撕成了布条条。
那天,他来到一处地方,见有很多人分虎肉。他一打听,才知道是老虎捉了人家的狗,被人家用蘸了药物的毒箭射死了。弟弟是多么悲伤啊!他强忍着泪,没有哭出声来。
人们见来了个陌生人,便很友善地问道:“小伙子,你要哪点?我们分给你一份。”弟弟想了想,觉得要哪点都不好,最后要了一只老虎的前爪,作为纪念。
回到家,他和腊丽把虎爪放在它原来睡卧的地方。隔了几日,虎穴里发出阵阵臭味。腊丽一看,原来是虎掌生了蛆。二人经过一番商议,把虎掌埋到那棵长青树下,垒起了坟堆。一有空就去看望。
一天,坟堆上长出一棵粗壮肥大、叶片厚长、约莫一二尺高的草来。弟弟看着这草长得与别的草不同,便采了几片叶子回家,无意间,那叶片掉到火塘里,竟发出一股清香气味来。于是,弟弟砍了根野竹子,打通了节,将那叶片晒干后,卷来装在竹管头上,点火一吸,觉得分外清香,越吸越有味。
从此,他便精心培植那棵草,并把籽种收藏起来,第二年种在地里,待长大后,采集叶片晒干,装在竹管里面抽吸。当他想起虎爹来的时候,他觉得这晒干的叶片更清香有味。但一想起虎掌上的蛆来,又觉得恶心,想吐唾沫,久而久之,成了习惯。
那棵草就是现在人们抽的旱烟草,难怪人们现在又想抽旱烟,又要吐唾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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